(3)

阿霏亞不知道該往哪去。躲回宿舍嗎？但他弟弟會追來的，然後他會毀了這顆蛋，在一個新生命從它脆弱薄殼下誕生之前。他會這樣做嗎？阿霏亞不確定這種預感從何而來，也或許是他不願相信，但他心中有個巨聲在叫喊著危險與恐懼，如佔據深眠的夢魘，糾纏不去。

並且，VV的執著與殘忍有時會令阿霏亞大感意外。在他們年紀尚幼，剛度過換羽期、並學習飛行時，他天資橫溢的弟弟就已經能夠使用初階的空間魔法。而VV在學會魔法後，所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將鄰居家的孩子扔到火車鐵軌的正中央。那個渡鴉孩子比阿霏亞大兩歲，性格強勢，總是對阿霏亞刻薄無禮，以欺凌嘲弄為樂。當阿霏趕聽見消息來到現場時，滿地都是噴碎肉塊與黑色鴉羽，火車的衝擊力之大，四周甚至找不回一塊完整的器官，沒有任何魔法能夠復原他。孩子的母親跪在腦漿四溢的頭顱旁痛悼，哭得像是要把內臟給嘔出來了。

想到這，阿霏亞就感覺砂囊與心臟攪成一團，嘴裡彷彿嚐出血味。那孩子確實無禮，但他的母親一直待他們兄弟很友好。阿霏亞自幼心軟，不認為孩子與母親值得這樣的下場，但當他向VV道出想法，VV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：她可以再生一個更好的。

他已經不再了解他的弟弟了，從很早以前便是。

阿霏亞忽然冒出了一個點子：把蛋藏進餐廳裡。時間尚早，還未到邊界餐廳的營業時間，但有些早起的員工會提前到公司備貨，現在餐廳底部的傳送門八成是開放的。

判斷可行，阿霏亞心中又燃起希望，立即出發，急速飛行。當他渡過漫長的路程，終於踏進餐廳最下層時，室內舒適溫暖的空氣終於使他放下懸著的心。乘電梯向上，進入專放員工雜物的置物間，阿霏亞取下餅乾盒，在置物架上挑了個空位放進去，又找了一條桌巾蓋著，當作掩護。阿霏亞看著那坨沉默的布料，心中仍不踏實，但現下他的小腦袋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。靜待片刻，阿霏亞的被害妄想就犯了，總覺得門外有東西在虎視眈眈，踏著焦慮的步伐來到門前，聲音卻是在背後響起。

「是誰呀？」一條黑得發亮的大蛇從置物架頂層游下來，嘶嘶吐著蛇信。大蛇是餐廳的服務生之一，阿霏亞實在不懂得如何應付他，尤其是他的眼神……他注視阿霏亞的眼神，就和盯著盤中的烤全雞沒有兩樣。

「噢，哈嘍，性玩具。」大蛇笑咪咪地和他打招呼，「我聽說今天沒你的班，你怎麼出現啦？是來為我的早餐加菜的嗎？真貼心。」

阿霏亞絞著爪子，「我只是……有東西忘了拿，所以來看看。你怎麼會這麼早到餐廳？」

大蛇哼笑一聲，「我整晚都在這裡，為了逮一隻迷路的老鼠。」

「老鼠？」

「有隻可愛的小鼠到處亂竄，嚇到廚師，他們要我來捕鼠呢。結果找了整夜，抓了個寂寞。」大蛇緩緩在鐵架間穿梭，黑鱗閃著油亮的光澤，「你知道，因為我是蛇，所有人對蛇的印象就是愛捉老鼠，有時我真後悔當一條蛇，還是一條黑蛇，到處都充斥著種族歧視。你說，小飛機杯，要是我換個外觀進來，比如……一隻海豚，或是潛水艇，是不是就不用再捉什麼三眼老鼠還是青蛙王子了？我可以改抓逃亡的肥美鱒魚……喔？」他忽然立起頭部，左顧右盼，蛇信不停舔拭空氣，「……那是什麼味道？好香啊。」

大蛇滑循著氣味，精準地滑到餅乾盒前，蛇尾一擺揮開桌巾，靈巧異常地開蓋查看。大蛇興奮震尾，發出陰森的嘶嘶聲：「偉大的撒旦！看看這是什麼寶貝。一顆受精卵！還是我從來沒吃過的種族？哈哈哈！中大獎啦！」

大蛇咧開血盆大口，吐出勝利的嘶鳴，就要朝鳥蛋咬去。阿霏亞飛衝起跳，狠狠攫抓橢圓形的蛇頭，鷹爪插進鱗片縫隙裡，「不要碰它！」阿霏亞衝他大叫，渾身羽毛都直立起來。大蛇受驚又受痛，高仰頭顱發狂般甩動，胡亂衝撞貨架，想把死扒不放的貓頭鷹給甩下去。鐵架被撞得連連搖晃，不斷有雜物落地的聲音，現場一片混亂。

「你他媽的搞什麼啊！」大蛇痛苦尖叫，「啊！死媽破麻瘋鳥！放手！快放手！」

大蛇猛一後仰，把自己砸在一顆閃閃發亮的柱形石頭上，不知是誰的飯後點心。石頭咚聲落地，大蛇則被自己撞懵了半晌，阿霏亞逮到機會，縱身躍下，抱起裝蛋的盒子頭也不回往外衝，不忘回頭踢上鐵房把大蛇給關在置物間裡。

就連餐廳也不再安全了，阿霏亞絕望地想。為什麼忽然間大家都像在搶總裁小說的女主一樣和他搶蛋了？這顆蛋究竟是有什麼吸引力？

阿霏亞穿越廚房，逃進外場，整路只顧著擔憂地朝後看，沒注意前方矗立的一對大爪子，迎頭撞上，唉叫一聲跌坐在地，倉皇用翅膀罩住鳥蛋以避免衝擊。